(二)
之后,我是被另外一个声音吵醒的。
念念有词,像是一种机器在发出有规律的轰鸣,无穷无止。
“哦,老僧又在念经了。”
“这十二床怎么也念起经来了,大清早的。可惜我每次都听不懂他在念些什么,十一床,你听得到吗?”
“别提了,就我受折磨受的最多,他跟这个九床此起彼伏,九床这边安息下去不久,他就冒出头来了,念着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你就是坐在他旁边你也听不懂!”
“十床,十床他睡着了吗?”
“嗯,他好像嗜睡症犯了,现在没做梦,比较轻微,只是偶尔嚷嚷几声。”
“你们还好,都是嗜睡症这种病,还不算特别严重,不像我,医生都根本没办法确诊,说是内脏缓慢出血,我怕是活不了多久咯。”
“嘿,来这里的人有谁还想活着出去吗?没药,这些怪病哪里治的好,要怪就怪自己命,碰了红雾这东西还没人来救你,等着在这儿慢慢磨耗到死,谁都差不多哟。”
“谷护士,拿早饭来,拿早饭来!吃完之后我就转院,我不要呆在这儿!这儿都是一群死人!”
“二床又开始要转院了,我倒巴不得这个得了肺结核的人赶快出去,免得把我们这群死人提前带进棺材板!”
这个地方又开始吵起来,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所有人一个接一个的加入讨论与谩骂之中。但是,这种恶意和抱怨的噪音持续不了多久,因为有人推门进来了。
“给我安静!听好,这位是你们的新医生,他姓邢,以后负责第五病室里面红雾疾病的治疗与检查,人家可是从上层来的。上层懂吗?上层!”一个男性的声音说,听起来,好像是昨晚那个被二床的妻子纠缠的那位医生。
“上层来的?真,真的假的?就是那个有着高级科技,不愁吃穿的上层?”
“怎么可能,上层的高等人怎么会来下层这个肮脏的医院里,还是第五病室,他不该在上层好好待着,顿顿吃山珍海味吗?”
“就是就是,别扯谎了!”
那位邢医生咳嗽了一下,打断了质疑他身份的议论,那些病人也不敢造次,说不准惹恼了随便那个医生等待他的就是从这个病室被扔到外面的命运,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可没几个拿得出住院费和生活费。
“初次见面,我姓邢,是你们新的主治医生,我来自上层。”他很有礼貌的自我介绍着,声音彬彬有礼,“不过你们不用把我当成上层人,上层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和其他医生们一样,你们叫我邢医生就行,上层的政府派我来下层进行医疗援助,不仅是第五病室,其他病室我也会稍微进行医疗指导,但是因为第五病室的红雾染病程度比较严重,所以说我自愿成为了这里的主治医生,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听见没有,还不快谢谢人家!人家可是带了新的药品和医疗装置过来的!你们给我多配合点,人家医生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否则别想活着从这地方出去。要是惹恼了邢医生,我马上给那个人停药,清楚了吗?”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随即,铺天盖地询问医生的,央求医生给药的,希望转院的,想知道上层情况的人,一并从病床上下来,把床推开,各种响声层出不穷。
新来的医生让这群闻着腥味的猫回去,他自己挨个统计每床病人的状况。
我全神贯注,注意听那个邢医生说的每句话。
“嗜睡症的,麻烦说一声,我先调查一下你们的病情,我到你们那边去的时候,注意汇报一下发病的频率和每次沉睡的时间,以及做没做梦,梦里面是什么内容等等,我会挨个问的,没有问到的先准备一下,不着急。那个,一床是吧,你说说病情。”
“医生,我得这嗜睡症已经有一个月了!都是之前去采野菜的时候,没注意时间,又往下走的太深,结果突然涨潮了,我听到声音,发现情形不对,就没命的往上跑,结果涨潮涨的太快,有一点点红雾把我碰到了。本来我以为自己命好,没什么事,结果过了几天,突然昏睡,我才知道自己得了这怪病,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嗯,有做梦吗?”
“没有,据说有的人会有的人不会,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每次睡过去都觉得痛的难受,有办法可以治吗?”
“有的,但是药品比较少,我带过来的也很有限,之后会稀释处理后给你们用的,争取每个病人都有药可医!”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你简直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
“红雾过敏的,有吗?”
“三床,三床就是!把他被子揭开的时候小心点,他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他全身都在溃烂发臭!医生,他恐怕是救不活了,你小心点,不要被传染了。”
“没事,红雾过敏是根据体质而言的,一般人只要不吸入高纯度或者大量的红雾,不会患上红雾过敏,一般人都是红雾污染源一级过敏,少数的人会更严重,这些人吸入红雾之后过敏现象会非常明显,通常表现为浑身长满糜烂疮,并且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蔓延至全身,非常可怕,但是这种病看起来危险,实际上传染性不强的。”
“医生,不愧是上层的人啊,这些都知道!你简直是天上派下来的神仙,来帮我们这些困难的人的。”
。。。。。。
最后,他看完了那个内脏出血的病人之后,来到了我的床边,我听到他的脚步声走近了。
“这个病人也是嗜睡症吗?看起来他好像正在发病,但是和其他病人很不一样,他没有乱动,也不叫喊,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就是一般的植物人。有谁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吗?”
“不知道,这个六床是昨天晚上新来的,来了就这样,也没见他动过。”
“行,我之后去问问其他医生和护士。”
“对了,医生,你去问问苗姑娘吧,马上她就要来守第五病室了,昨天六床也是她给推过来的。”
“对,对!邢医生,苗姑娘也是个好人,他对我们这群人都挺好的。”
“苗姑娘?她是个护士吗?”
“嗯,是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是来实习医生的,现在先在护士这边做活,她年纪小又比较好说话,而且以后是要当医生的,所以我们都喊她苗姑娘,不说苗护士。”
“噢,是这样啊。”他应该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随即他走出了病室,另一个值班的护士给病患们送来了简单的早饭,还有给每个病人上药和悬挂点滴瓶,十二床还在持续他喋喋不休的念叨,好像着了魔,声音不大也不小,九床陷入了睡眠,还没醒过来,正在鼾声如雷。据五床说,九床在之前的一周里面就只醒过一次,大概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之后就一直在沉睡和在沉睡中嘶吼这两种状态间切换。而三床,奄奄一息,说不出话,谁都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了,他的红雾过敏是真的严重,糜烂,浑身糜烂,从背后烂到脖子上了,上面红一块黑一块,来上药的医生和护士都不怎么下的了手,臭气从他的创口蔓延到整间病室,像是一具腐烂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处理。
这个地方,糟糕透了。
可是我自己呢?我也躺在这里,想要说话,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却不能,喉咙干了,水在身边却没办法喝,能够听见周围的声音,却没有力气睁开眼,看到身边的景象。
“三床,换药了!”
没有应答,但是听见走过来的脚步声。
被子被掀开,那股令人窒息的味道瞬间蔓延出来,立刻就有人抱怨,但是抱怨之后无可奈何的闭上了嘴。
“又长虫了,啧!镊子,给镊子!”
“好难弄,钻进钻出的,上面还到处都是暗黄色的油,这人还怎么活得下去?真搞不懂把他留在医院里的目的,直接送去太平间了多好,反正是活不了多久了。”
“今天邢医生给了一些药膏,省着点用,用棉花签蘸了之后涂上去,棉花签也省着点,一根从头涂到尾,中途不要换,清楚了吗?”
“这味道,连口罩都挡不住!被子也洗不干净!要人命!”
“对了,那个送进来的植物人,邢医生交代要把他眼睑给撑开,让他接受光刺激,说不定这样能有助苏醒。”
“知道了。”
有人朝我走过来,随后,眼睑被撑开了,光线进入无比昏暗的眼球,四周的一切模糊不清,有点难受,我想眨眼睛,可是没有办法,身上没有哪个地方是能动的,最简单的眼部肌肉也毫不例外。
“好瘆人,他眼睛根本没焦点,还是给他合上吧。”
“按照邢医生说的做。”
然后我的视线开始慢慢恢复,周围的景物从模糊变为清晰,我能看见这间病室是什么样子的,极为破旧的天花板,水泥已经脱落了一半,几盏昏黄的吊灯孤零零的悬挂在天顶上,摇摇欲坠,吊死鬼一般。没有风扇,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裸露的电线垂下来半截,有一盏灯坏掉不亮,灯罩里面已经积满了灰,但是还没有被报修。病床还算是干净,不过有些严重的污物已经浸入了布料,再也洗不干净。
眼球还是能微微转动,但是仅能有一丝丝,眼角余光看到了躺在旁边的四号床和五号床,两个人都用被子捂住鼻子,在那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护士在围着三床忙着,已经脱漆的搪瓷托盘里盛着简单的医疗工具,另一个护士在旁边守着,给她打下手。
“对了,七床要打盐水针,每天一瓶,其他人的暂时还不用,你叫小苗过来,让她给七床弄上。”
听到这番话后,我右手边响起了恐怖惧怕的声音:“我不打针!我不打针!我的病好了,我的病好了!真的,真的,不信你们叫医生过来看!”
“快点去,盐水针我已经放在这边值班室里面了。”
“护士小姐行行好啊,别啊,别打针!要死啦!啊!”
不过太久就听到了哒哒哒的小跑声,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跑进来,护士服明显大了一号,穿在她身上显得松松垮垮,她头发也有些乱蓬蓬的,长头发卷起来盘在了脑袋后面。她左手拿着一个空的药水瓶,右手提着医疗托盘,紧接着她把空药瓶打开,从柜子里面取了一个漏斗,插在空药瓶口,再把柜子上面放的一个盆子取过来,把里面的液体给倒进去。所有的东西归回原位,导管橡皮塞塞进玻璃瓶口,拿着做好的盐水针朝七床走去。
“苗姑娘,行行好啊,我不想打针啊!”
“可是,可是医生说过,你每天都得扎一瓶盐水针,这样有利于把身体里面的毒素排出来。必须要做才可以啊。”
“七床,你别不识好歹,这针是医院自己给你配的,你不吃药又不扎针,这病能好的起来?小苗,你别听他的,把他用束缚带捆住,针头扎左手手腕的血管,知道了吗?”
“不好意思,必须要把你绑住了,扎针的时候不要乱动,否则针头弄断了的话会很麻烦的。”盘着头发的小护士把药瓶挂在输液架上,用床两边的束缚带把七床的身体固定住,扣上皮扣,然后用棉签蘸了碘酒,在要扎针的地方涂抹起来。
“别嚎,这还是小苗人好给你用的碘酒,要是我来,直接扎你大腿里面去,伤口感染了自己活该。忍着点,知道吗?”
针扎进去之后,小苗调整了放液用的旋钮,等着匀速滴定了之后从七床那边走过来了。经过我床边的时候,这个小姑娘朝睁着眼睛,没有表情的我看了一眼,她应该是被这幅样子吓着了,把头转了过去,紧接着又转过头来,又朝我看了一眼。
怜悯而担心的眼神。
其他人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一个讨人喜欢,心地善良的小姑娘。
她走不久,七床就哼哼了起来,好像还沉得住气,在拼命忍耐,再过一小会儿后,床板开始响了。
“啊,救命啊!救命啊!痛!痛的要死啦!行行好啊!别扎针,别扎针,我啥都做!别扎针,别扎针。。。”
他像是一只泥鳅,被捆在了病床上,拼命扭曲蠕动他的身体,想要试图把扎在左手的针头给拿出来,甚至尝试用头去够,但是束缚带从脖子固定到脚踝,可是他惊人的力量让整张病床都被带动,哗啦哗啦的摇动着,看架势病床随时可能散架。其他病床的人看着他的可怜样,有的露出惧怕和怜悯的表情,有的还在偷偷的笑着他丢人的样子。
“下次叫工人把床给钉在地上,免得每次扎针的时候摇的让人心慌。小苗,你应该是中午以后接班吧,最近这些病人情况有些麻烦,值班室那边有紧急情况可能处理不过来,我们在病室里面给值班人员安了一张桌子,到时候值班麻烦你了。”
“没事,希望大家都能尽快好起来吧。还有就是,大家打针和发病的时候。。。叫声有些吓人。”
“谁敢不听你的话就给他扎盐水针,多扎两次,等他嚎累了他就听话了。小苗看了那么多书,下次有空得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啊。”
“嗯,好。”
中午的时候,就由这个小姑娘来值班了吗?应该会比之前的医生护士来的要好。
在这个被红雾侵染过后,残留惨状的,第五病室。
chapter.seven 第五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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